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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楊照

時間:2010/03/18(四)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

演出:
亞歷山大.薩洛/鋼琴

曲目:
蕭邦:《圓舞曲》、《馬祖卡》、第一號敘事曲等作品
巴赫:《義大利協奏曲》

 
據說鋼琴家列文涅夫婦(Josef & Rosina Lhevinne)兩人有一項特別的習慣──拿到一份新的鋼琴作品樂譜時,他們會輪流視奏,然後看看誰能彈出最長的樂句。

一直不斷將樂句延長的練習,有其道理。不顧原本創作者寫的樂句單位,將上句和下句、下下句牽連起來,演奏者會對於音樂內部的邏輯關係,有更清楚的掌握。為什麼這句之後接那樣的句子,作曲家希望利用後面的句子對前一個句子做出發展還是呼應還是對比的效果,會在將樂句盡量延長的過程中,逼迫演奏者毫不含糊地思考清楚。

薩洛的鋼琴音樂底層,似乎就是這種不斷追求最長樂句的精神。他的蕭邦《圓舞曲》經常從頭到尾幾乎找不到明確的斷句之處,上下起伏細膩轉折卻一氣呵成,前音照顧後音,後音召喚剛逝的前音記憶,仔細琢磨安排。甚至連原本樂譜上蕭邦安排的段落,薩洛都用聲音或情緒或手勢,保持其清楚的接續方向,讓樂思再往前走、再往前走,讓聽眾的注意力不離開。

這樣的特質,使得薩洛成了無可超越的鋼琴小曲聖手,蕭邦的《圓舞曲》尤其在他的彈奏下發散出一種特殊的靈光,像是蕭邦《前奏曲》中試圖要創造的聽覺感受,如實似幻音樂倏忽出現,雖明明在時光流淌中進行,結束了卻讓人弄不清楚音樂佔有的物理時間長度,音樂延長的同時卻也濃縮了,剛剛聽到的音樂,究竟只閃爍了一秒鐘,還是延續了三分鐘,聽眾再也弄不清楚,更重要的,也不會在意要弄清楚了。
不過,也是這種講究樂句延續前後關係的執著,使得薩洛無法成功地處理獨奏會上所有的曲子。最明顯的問題是下半場壓軸的《第一號敘事曲》,差不多十分鐘的作品,薩洛還是想要用同樣的延續性,而非段落結構來處理。開頭部分刻意低調,處理成鋪陳後面音樂的前引、序奏,然後將樂思一直拉長一直拉長,終於拉到他自己和聽眾的注意力都維持不下去的極限處,沒有段落結構撐持的關係,曲子的中後部分就難免零落散亂了。

在同樣手法下,他的巴赫《義大利協奏曲》一方面彈出了很漂亮的線條,讓大家可以具體感受巴赫音樂和蕭邦音樂可能的連結,但另一方面卻也使得巴赫失去了獨特風格,不只是沒有巴洛克式的節拍、斷句,也為了照顧那細膩串在一起的旋律音珠,而失去了各個聲部之間清楚的對位、追逐乃至拮抗趣味,美則美矣,但巴哈的美和蕭邦的美如此類似,還是讓人有點遺憾。

對於聽慣當前主流俄式觸鍵及雄渾低音支撐風格的鋼琴音樂愛好者,薩洛展示了不同的法式演奏可能性。他不要圓暈的音色,追求更集中更尖細的聲響,沒有任何一個放肆敲打單純只為了創造震撼音量的動作,如此的風格堅持及其發散出的原則一致性,畢竟令人感動、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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